2016年6月15日 星期三

沈默的權利

在亂世中的知識份子,該秉持良心直言抗議,還是保持沈默以求苟活?

納粹和文革時代,面對瘋狂的批判和殺戮時,那些還有一口氣的知識份子都到哪兒去了?為什麼他們不能挺身而出,阻擋時代悲劇的發生?

我心中一直存著這疑問。楊絳過世之後,中國學者徐賁寫了篇「沈默是知識份子的『權利』嗎?」,對於錢鍾書和楊絳夫婦在文革時期的噤聲頗有意見,幸而這把刀沒揮向當時自殺未遂的沈從文,卻也引來大批中國知識份子的抗議。


設身處地想想,再博學再有良心的讀書人,沒有權勢作為武器,也缺乏公正的發聲管道,單憑一張嘴一支筆,如何能抵擋得住殘酷無理的時代洪流?「天下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」,連孔子也不贊成用螳臂去擋車。用苟存的性命留下時代的見證,警惕後人別再走上同一條地獄路,也許是在時代中落敗的知識份子唯一能走的路,因此楊絳留下了「洗澡」和「幹校六記」這些用幽默隱藏傷痛的紀錄。

雖然我不同意徐賁的事後諸葛,不過這篇紐約時的訪談中,他提出了另一種知識份子的面貌,很值得玩味。歐威爾的小說「1984」中所謂的「雙重思想」,恰好就體現在他觀察到的海外華人知識份子身上,一邊說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,為了自身的利益,行動卻與理想相反。為了消除這種認知失調帶來的困擾,便要更誇張積極的陳述主張。

他提到曾經有科學家做了這樣的心理實驗:「他們讓71名實驗參與者重複做一件極為枯燥單調的事情,參與者們當然都對這件事非常反感。但是,參與者們被要求去勸說自己的朋友也來做這件事情,告訴他們這是一件非常有趣和有意義的事情。參與者們有的得到1美元的報酬,有的得到20美元的報酬。

所有參與者們都被迫陷入這樣一種認知失調,「我告訴別人這件事情很有趣,而實際上我覺得它非常無聊」。這明明是在說謊,但是,有意思的是,得到1美元報酬的人比得到20美元報酬的人在說謊時更心安理得,因為他們更容易相信,我不是為了錢才這麼說的,我真誠地認為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。而得20美元報酬的人卻會覺得自己是在為了錢才說的謊,因此反而更願意承認『我不是一個說謊者,但我卻說了謊』這個事實。」

怪不得某些主張旗幟下,最激進怪異的往往不是得利者,反而是花了最多錢或心力的人,愈振振有辭的想說服他人,跟著他信仰才是正道。

至於當前是治世還是亂世?也許要等十年後才能得著結論,至少我們還沒有被迫保持沈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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