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4月9日 星期二

窺見平凡人間的惶然--詩人佩索亞(中)

「一個真正的葡萄牙人從來不會是葡萄牙的,他永遠是一切 …對其他民族而言,喪失國籍就是消失。對不(單單)屬於國家的我們而言,喪失國籍就是存在。 」

佩索亞(Pessoa)這個字,在葡萄牙文中意指『個人』,也來自羅馬演員所戴的面具(persona)。費南多佩索亞出生於里斯本,父親是報社記者及樂評作者,母親來自一個普通的中產家庭。六歲時父親因肺結核過世,次年他的一個弟弟也夭折了,面對一連串的死亡,內向的佩索亞開始用想像力創造出第一個筆友卻法里亞狄帕斯(Chevalier de Pas),並且與他通信,帕斯即是亡父的替身,這也開啟了佩索亞日後專注於「虛構中的真實」的文學道路。


八歲時,他隨母親遷居到南非的德本市與繼父生活,在這個面對太平洋的亞熱帶城市的街道上,人們說著英文、非洲語印度語以及各種方言,唯獨不說葡萄牙語。他在當地學校接受英語教育,寫的英文相當漂亮,得過許多獎,也學會了流利的法文,在家則說葡萄牙語,因此他的作品也交替使用這三種語文。但他的英文多是從書上學來的,因此顯得古雅而不夠白話,但英國文學對他日後的寫作有極大的影響,他喜歡莎士比亞和彌爾頓的詩作,特別是狄更斯的「匹克威克外傳」,他在「惶然錄」裡的兩段也曾經提及。「匹克威克外傳」正如狄更斯的所有小說一樣,就像一座充滿聲音的迴廊,無數的角色用性格迴異的語調說話,對於佩索亞創造的許多分身作者必然有所啟發。

1901年他一度隨家人回到里斯本,重新接觸葡萄牙這個國家和她的語言。1902年他回到南非德本市,在一家商業學校學習商用英文和簿記,也許是因為家人希望他學習一門實用技能,商業學校的訓練,日後使他終身得以公司雇員的身份謀生。1904年他重回高中就讀,在一份學生雜誌上發表歷史論文,在大學考試的成績也極優異,而贏得了伊麗莎白女王紀念獎。除了英國文學的影響外,他受到叔本華和尼采哲學的薰陶,也讀過波特萊爾及葡萄牙詩人維達和潘山哈的詩。1905年,十七歲時的的佩索亞回到里斯本接受大學教育,卻因為反抗專制政權的學潮而中斷學業,並且成為一名公司職員,負責譯寫各種商業書信,同時利用夜間的閒暇寫作具有前衛觀點的詩與評論,此後一生再沒有離開葡萄牙。

除了沒有贏得太多注意的詩集「信息」之外,他多數的作品都發表在文學雜誌上,特別是他自己辦的「雅典娜」雜誌。儘管使用傳統形式和韻律,他的詩最值得注意的特點是語言的創新,而最特別的技巧便是他運用各種文學異名,創造出龐德所謂詩的面具,或齊克果所說的「主宰作品的角色」。其中,以阿貝托‧凱羅( Alberto Caeiro)、 阿伐洛狄坎波斯(Alvaro de Campos)和芮卡多‧雷斯(Ricardo Reis)最為人知,坎波斯是個軍艦工程師,代表著惠特曼式狂喜經驗的心靈,寫的是自由體詩,他的長詩甚至比惠特曼的詩更具不羈的震撼力。雷斯是受過古典教育的享樂派醫生,相信感覺,他詩中的用韻和章節令人想起羅馬詩人賀瑞斯。凱羅是個牧羊人,反對一切感傷事物,只相信自己的存在,寫的是口語化的自由體詩。他們儼若三個栩栩如生、獨立存在的不同人物,而佩索亞自己與其他兩位,都是哲學家兼詩人阿貝托凱羅的門生,他們會展開如像「堅白石」一類的智性辯論,還為彼此寫作詩評和人物素描。

這種文學面具的使用並非佩索亞獨創,改名換姓甚且虛構一個敘述者,能讓作者更自由地掙脫外在現實對他的束縛,既可以客觀地將自己當作被描述的另一個人,也能主觀地進入他人的內在世界。如同波赫士、貝克特、納博可夫和品瓊這些現代主義作家,佩索亞對於引導當代文學進入一個高度智性但熱情的自傳寫作潮流,具有相當的影響力。他實現了濟慈「變色龍詩人」的概念,所虛構的真實比他生活中的虛構還真,因為寫作就是創造人工的真實—不只是故事、情節,還有創作者的生活。對佩索亞來說,詩就像一輛載著他去經歷別種真實和身份的車子,一種為荒謬生活賦予價值的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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