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4月9日 星期二

窺見平凡人間的惶然--詩人佩索亞(上)

一直想好好介紹葡萄牙詩人佩索亞(Fernado Antonio Nogueira Pessoa,1888-1935),卻始終找不到恰當的話來說,最好的文字總是難以捉摸,最微妙的心靈就像液態的空氣,觸得到它令人神迷的溫度,卻很難用定型的廣口瓶收集它,最好的部份只能由它自身來說明。讀「惶然錄」(The Book of Disquiet)幾遍都不厭倦,那些沒有具體指涉的字句如蝴蝶、如精靈,只能短暫駐留在記憶中,灑下一層薄光粉,又像不規則的結晶體,從許多面向反射著細小燦麗的光芒。如同一個秘密的清幽淨地,沒多少人知道它,卻能令人敞開心懷隨著潺流的字句,陷入沈思。


佩索亞過世時,里斯本的報紙稱他為「偉大的葡萄牙詩人」,一點也不誇張,雖然他只在過世前一年出版一本詩集「信息」(Mensagem),並且在各種文學雜誌發表一百六十幾首詩,其中幾個雜誌還是他自己創辦或協助編輯的。1940年代,為他出版遺作的編輯意外發現了數量可觀的手稿,佩索亞的文學生命這才慢慢在世上綻放,散見於他作品中抽象的靈視、對自我的真誠探索,超越語言的限制,感動了許多對葡萄牙感到陌生的纖細心靈。但是要好好整理這些未出版的作品實非易事,除了數量和形式的繁多,這些作品至少用了七十幾個不同的名字寫成,而且每個「異名」( heteronyms)都有不同的個性、文風和詳細的背景資料!

直到1980年代,總算有了較可靠而完整的作品問世,而這當中還不包括佩索亞用本名寫的詩,他用英文寫作的分身們和一個用法文寫作的分身的作品,直到1990年都還沒出版。一個作家的心靈有多深邃多廣闊,才能創造出這麼多不同的聲調、情感和風格?更奇特的是,這些都出自於一個獨居在里斯本帶傢俱的房間,在貿易公司負責譯寫商業書信、喜讀偵探小說、終身未婚也幾乎沒有社交生活的小職員筆下,在自己的腦中創立了複雜精巧的迷宮,並用樸素卻準確的語言寫下許多詩、評論、散文、短篇小說、星象、書信、劇本和仿日記體隨筆,用他孤獨而詩意的視角和哲學家的沈思,將現代人的困惑、嘲諷、夢想與矛盾,譜成一段段細緻卻懾人心魂的交響旋律。

1998年,薩拉馬戈(Jose Saramango )在領取諾貝爾文學獎致詞時提到,是佩索亞引來世人對葡萄牙文學的關注,而他的影響力也將持續下去。薩拉馬戈還寫了一本小說向詩人致敬:「芮卡多雷斯逝世的那一年」(The Year of the Death of Ricardo Reis),主角芮卡多雷斯即是佩索亞數十個化身之一。在批評家哈洛卜倫那本權威的「西方正典」中,將他和阿根廷作家波赫士、智利詩人聶魯達並列一章,稱之為「葡萄牙的惠特曼」,且認為他的一生即是奇幻的創作,比波赫士所有的創作都還精采。但是到了二十一世紀,中文讀者對他依然很陌生,若不是中國作家韓少功譯介了部份的「惶然錄」(The Book of Disquiet),也許我們將錯過這個耀眼如謎的文學心靈而不自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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